飒飒见眼前人笑得张扬漂亮,虽然说着作践人的话,那双明艳的眸却仍像至纯至净之物,令人难以讨厌起来。
“高兴坏了?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绒绒故意问。
飒飒嘴巴嗫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绒绒半天没等到回答,耐心用尽,瞧着这丑八怪一言不发的模样更是来气,重狠狠道:“又丑又哑,滚出去。”
飒飒端着水盆滚了。
夜晚的金张院最是热闹,莺歌燕舞,宾客盈门。
飒飒被指去伺候绒公子,但他不得主子喜欢,又是新来的,是个人都能使唤他。
飒飒忙得晕头转向,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两眼昏花,险些站不住。
晨光微熹,酒阑人散,这处烧钱窟总算歇去热闹。
院里其他小倌已经用过膳食,飒飒去时只剩下残羹冷饭,他肚子饿得快要贴到背上,半点不挑,就着凉透的叶菜吃下一大碗米饭。
飒飒分到的住处离花涧中主楼最近,贴着耳房。
那日从人牙子手里将他们带进来的男人是林管家,金张院管事管账的。
听他提一嘴,飒飒才知道自己能伺候绒公子,是因为先前在绒绒身边的人起了不好的心思,惹怒绒绒,被打个半死丢出去了。
当时几人里,就数他安安静静,眼珠子不乱转,看着是个安分的,这才被指给绒绒。
林管家说:“绒绒他脾气像小孩一样,你平日多顺着他就行。”
跟绒绒相处次数并不多,这话前半段飒飒是赞同的,至于后半句,他还不得而知。
虽然被分配花涧中,却因为绒绒嫌弃他模样不堪入目,不让他近身伺候,那晚之后,飒飒也没再见过绒绒。
这天。
他跟另一个小倌出门去绸庄拿订好的布料。
前几日,有个客人想讨绒绒欢心,送来一只五色鹦鹉,不仅会学舌,还亲人。绒绒爱不释手,给它起名“啾啾”,连喂食都得亲自来。
只是今早,鹦鹉不小心将笼子撞落地,摔碎了。
金张院的公子们是不能随意出门的,于是绒绒便让小倌顺便拎着啾啾去鸟市,让它自个去挑个喜欢的笼子。
这无厘头般的事,大概也只有绒绒能想得出来。
虽说啾啾极通人性,但领了活儿的小倌还是怕,要让它飞走了,少不了被教训。
绒公子脾气不好,克扣口粮月钱还是轻,要是挨上几顿板子,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所以一出后门,小倌将鸟架塞到飒飒手里。
飒飒去看他,小倌立即心虚地扭开脸,支吾道:“阿丑哥哥,我怕鸟,你就帮帮我吧。”
这小倌算是半个熟人,他跟飒飒同一批被卖进金张院,绒绒给他起了名后,所有人都用阿丑这两字称呼他。
飒飒抿抿唇,提着鸟架,跟啾啾的豆豆眼对上,他收回目光,脚步动了:“走吧。”
小倌一喜,连忙跟上。
他边走边奉承:“阿丑哥哥,你真好。”
心里却偷笑,果然是个性子软好欺负的。
京都街市格外繁闹,行人往来,摊贩高声叫卖。
小倌年纪不也不大,他忍不住一路上左看右看,在一处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前还险些挪不动腿。
飒飒轻声道:“领了料子还得去鸟市,若赶不及回去,定会被罚。”
小倌一听,连忙紧张地跟上。
从铺子出来,两人手里都拿着绸缎。
飒飒正要问人花鸟市在哪个方向,整齐的马蹄声在长街尽头扬起。
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呼啦一声全都跪下。
遥遥望去,宫门方向有仪仗盛势而来。
八匹宝马以及二十四名带刀侍卫开路,年轻貌美的宫娥手提翘角琉璃灯盏簇拥着一辆通身由沉香木打造而成的马车。
飒飒反应快,虽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却也拉着小倌,学着他们的模样跪在地上。
如此大张旗鼓,浩浩荡荡。
他身后的人大抵也是初来京都,不由疑惑问:“这是怎么了?”
“是帝姬殿下,”另一人压低声音,“每近元宵,帝姬殿下都会去禅林寺为仙逝的贵妃娘娘诵佛念经,焚香拜祷七日。”
“帝姬殿下?哪位帝姬?”
“自然是晨华长帝姬,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妹妹。”
那小倌听是帝姬,竟胆大包天还想去看,飒飒死死压住他的肩膀,扼制住对方动作。
“别动。”
晨华帝姬身份尊贵,是他们再过十辈子都触不到的贵人,若是触怒对方,有多少个头都不够砍。
只是飒飒顾得人,却顾不得鸟。
原先乖乖待在鸟架上的啾啾被这架势惊吓到,扑腾翅膀抖落好几根羽毛,拼命往高处飞去。
——“吓死鸟了!吓死鸟了!”
飒飒脑袋空白一瞬,竟是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抓啾啾。
他追着鸟,踏出街道旁的范围,待察觉到不妥时,眼睁睁看着一头黑马向他迎面冲撞。
生死攸关的瞬间,飒飒身体却像被定住,迈不开腿,也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风过耳膜,沙沙作响。
飒飒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他会死吗?
死在马下。
“吁——”马上的人单手用力勒住缰绳。
黑马在飒飒毫厘之前的距离刹住,它高高抬起前蹄,哒哒落地后退后几步。
接着,飒飒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眸。
“吓到了?”对方微倾身子,低头轻问。
旁边的侍卫都已纷纷下马。
“驸马爷,此人惊扰帝姬凤驾,是否……”为首的那个侍卫用大拇指从腰间推出一截白森森的佩刀。
被称作驸马的男子清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
“阿炸,怎么了?”这时,一道极轻的声音由马车内响起。
这声音一时间难辨性别,不似女子娇媚如莺,也不像男子低沉如松。
倒像是一捧雪,字字浸冰,从头到尾都透着股清冽凉意。
也是极为好听的。
飒飒“砰——”地一声跪下,他将头低得不能更低,求饶道:“求帝姬殿下与驸马爷宽恕,草民是无意的,只是担心家里的鸟吓到殿下,所以才做出贸然之举……”
炸看他一眼,纵马来到马车边。
飒飒也被侍卫压着上前。
炸低语几句。
车帘被一双白皙漂亮的手掀起。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鸟。”
马车内坐的是谁不言而喻。
飒飒意识到帝姬殿下在跟自己说话,他虚虚抬起眸,视线只敢在帝姬脸上停留一瞬,便飞速移开,瞧见熟悉的五色鹦鹉,又将头磕下:“是。”
帝姬像是笑了下:“你的鸟真小。”
飒飒总觉这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帝姬又道:“拿走就是了,母妃忌辰将临,本宫不想杀生。”
她把鹦鹉递出去,帘子落下。
炸抓着鸟儿,递出去:“下次注意点。”
飒飒连忙将啾啾抱在怀里,用衣袖挡得结结实实。
他说:“多谢驸马爷。”
炸微微颔首。
凤驾远去,百姓们又站起身,闹市很快便重回原来的模样。
小倌脸色惶惶地跑来找他,飒飒动了动有些发软的腿,一言不发地站了许久,才说:“走吧,去买笼子。”
飒飒没听绒绒的吩咐,只随意找了个鸟笼,赶紧将鹦鹉放进去。
小倌愁得不行,担心被绒公子发现自己没办好事:“这鸟会说话,它会不会告状啊?”
“——告状告状!”啾啾在笼里跳来跳去。
飒飒垂了垂眼。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刚回金张院,便听到绒绒被秦老板罚下禁足三日的消息。